我们现在都生活在乔治?奥威尔的世界里----纽时文译

文章链接：We Are All Living in George Orwell’s World Now - The New York Times

副标题：他的话很容易被引用，但这位反传统的英国社会主义者对今天的政治会有什么看法？

By Matthew Purdy                                        

March 29, 2025

上个月，副总统 JD Vance 在两天内严厉斥责欧洲官员将极右翼言论定为犯罪，他的愤怒达到了最激烈的程度。“这是奥威尔式的，”他大声疾呼，“欧洲和美国的每个人都必须拒绝这种疯狂行为。”

一天后，奥威尔再次出现——这一次是针对川普总统，因为他歪曲事实地暗示乌克兰对俄罗斯的入侵负有责任。就连共和党同僚、内布拉斯加州众议员唐·培根（Don Bacon）也忍不住说：“普京发动了这场战争，”他在 X 上发帖，并补充道，“我不接受乔治·奥威尔的（抨击的，译注）‘分裂思想’。”

随着川普发布一系列打破常规的行政命令——在这里宣布新的禁语，在那里重新命名一片水域，做出似乎完全相反的举措——如此多的“1984”引用充斥着政治对话，感觉好像近一半的选民加入了同一个读书小组。在白宫对事实进行曲解，声称在 Signal 聊天中透露也门袭击计划细节的官员没有披露机密信息后，数百人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同样的奥威尔名言：“党告诉你要拒绝你亲眼所见和亲耳所闻的证据。这是他们最后、最重要的命令。”印有同样字样的 T 恤在 Etsy 上以售价低至 16 美元开卖。还有一件印有恶搞奥威尔的讽刺风格的 T 恤：“我真的写了一本书来警告你们所有人。”

奥威尔是一位早已去世的英国作家，（如此有名）而世人不让他安息。他永远活在当下，这要归功于他的小说《动物农场》和更普罩的《1984》。这两部小说都是青少年的最爱，通俗易懂——一部是动物寓言，讽刺斯大林式的极权主义，另一部是讽刺以“老大哥”为代表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统治党。他是一位大牌民主社会主义者，但他的作品使他成为勇于挑战独立政治思维的拥护者，反对以“委婉语、摸棱两可和纯粹捣糨糊”为特色的政治表达，正如他在 1946 年的文章《政治与英语》中写道的那样。

奥威尔的作品中贯穿着对语言作为操纵、混淆和压制工具的警告。这就是你觉得你在华盛顿听到《1984》式的场景回响的原因。川普将 1 月 6 日国会大厦的致命袭击粉饰为“美好的一天 ”，并赦免了暴力骚乱者，他说这些骚乱者“心中有爱”，这让人想起奥威尔的一句名言：“党选择的历史就是历史。” 奥威尔笔下一位官僚曾得意洋洋地吹嘘说“我们正在摧毁词汇——每天摧毁几十个、几百个 ”，他可以在说皮特·赫格塞斯（Pete Hegseth，现任国防部长）的五角大楼正在进行的搜索并删除与种族有关的词汇，但事实上，那位官僚在奥威尔的《1984》中供职于“真理部”。

俄罗斯突然从敌人变成盟友？《1984》中也发生过这种情况。在仇恨周庆祝活动中，“欧亚大陆”是小说虚构帝国“大洋国”的敌人，但在毫无解释的情况下，一项声明被发表了：“‘大洋国’与‘欧亚大陆’没有交战。大洋国与‘东亚国’交战。‘欧亚大陆’是盟友。”

在《1984》中，仇恨将党员们紧紧联系在一起，两分钟仇恨会议进一步加强了这种仇恨，会议针对的是电视上的神秘人物“人民公敌伊曼纽尔·戈德斯坦（Emanuel Goldstein） ”。在川普的词汇中，他的许多敌人——执法人员、法官、移民、媒体——是“败类”和“害虫”，是的，“人民公敌”。

不久前，正是政治右翼经常推出这位高大而消瘦的社会主义者。 “我们生活在奥威尔的《1984》中。美国不再有言论自由。”这是小唐纳德·川普于 2021 年 1 月 8 日在推特上发布的一条消息，当天他的父亲在 1 月 6 日的袭击事件后被踢出推特。亿万富翁埃隆·马斯克 (Elon Musk) 收购了推特并帮助资助川普的复出，去年他抨击了多元化、公平和包容性的努力，他说：“要时刻警惕任何听起来像乔治·奥威尔书中的名字出现。”现在负责运营他称之为“政府效率部”（这个非常奥威尔笔下的名字，译注）计划的正是这个埃隆·马斯克。

奥威尔甚至在保守派传统基金会（Heritage Foundation）也有忠实粉丝，该智库制定了“2025 项目”的剧本，许多批评人士认为，这个“项目”太奥威尔了。“我每隔几年就会重读《1984》，因为这是一本预言性十足的书，”Heritage 国内政策副总裁罗杰·塞韦里诺（Roger Severino）说，他曾在第一届川普政府担任官员，并撰写了“2025 项目”的卫生政策章节。对他来说，《1984》的警告在左翼对跨性别问题和新冠疫情强制令的态度以及对不遵守规定的人的“取消”中最相近。对新冠病毒是起源于中国的“科学上”的异见的限制，以及关闭学校和大部分社会活动（是别有目的，译注）等阴谋论仍在继续。

塞韦里诺称，奥巴马政府司法部 2016 年的关于学校应根据跨性别学生的“性别认同”对待他们的“指导意见”，是对两性科学事实的奥威尔式改写，现在这一事实已编入川普“恢复生物学真相”的行政命令中。拜登时代的指令要求政府雇员用被称者喜欢的代词称呼同事，这意味着强迫“人们用自己的嘴唇重复谎言”，他说。这让他想起了《1984》的结尾，书中的主人公温斯顿·史密斯（Winston Smith）被打得服服帖帖，接受了党的谎言。史密斯“开始写下脑海中浮现的想法 ”，奥威尔写道。“自由就是奴役。”“二加二等于五。”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似乎所有人都同意我们可能正在走向《1984》，但不同意谁最像奥威尔笔下的语言“真理部”。奥威尔确实有先见之明。包括他自己的遗产。他曾经写过另一位政治立场备受争议的英国作家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在 1939 年的一篇文章中，他称赞狄更斯是一位以道德为指导、“永远站在弱者一边”的作家。奥威尔好似在写他自己将成为的未来偶像时写道：“狄更斯是那些被认为值得挪用的作家之一。他被马克思主义者、天主教徒，尤其是保守党人挪用过。”

这一直是奥威尔死后的命运。“他为任何想要建立任何知识谱系的人填补了一个空缺，”曾广泛撰写奥威尔相关文章的退休教授约翰·罗登 (John Rodden) 说。作为一名严谨的作家，奥威尔不太可能同意被无差别的、广谱的插入每个空缺。但或许奥威尔的那些精心之言已经为他的随意被挪用找到了解药。

奥威尔会怎么看？

奥威尔于 1950 年去世，享年 46 岁。他死后三周，参议员约瑟夫·麦卡锡（Joseph McCarthy）发表演讲，宣布他手上有一份国务院共产主义同情者名单，从而引发了 20 世纪 50 年代的政治迫害。罗登指出，这是众多动荡事件中的第一起，这些事件扰乱了政治联盟，并引发了关于谁可以继承奥威尔的道德权威的争论。奥威尔是反共产主义者，但他真的会宽恕麦卡锡吗？奥威尔没有在冷战、理查德·尼克松时代、伊拉克入侵、互联网或川普时代发表过自己的言论，他没有生活在现代。而他，成为了一个非常独特、非常方便的形容词。真的，有什么不能被带入为奥威尔式的？

英国作家多利安·林斯基（Dorian Lynskey）在其关于奥威尔小说《真理部》的书中写道，“1984”这四个字不仅代表着一个严峻的未来，也代表着一个不确定的现在——这基本上涵盖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林斯基指出，右翼的约翰·伯奇协会（John Birch Society）曾一度将“1984”作为其总部电话号码的最后四位数字，而黑豹党（左翼组织，译注）则在奥克兰的学校教授奥威尔。

奥威尔在政治分歧中的适用性部分可以归因于他是一位不教条的思想家，愿意根据个人经历改变自己的观点。奥威尔的父亲是一名驻印度的英国公务员，他自己年轻时曾在缅甸的印度帝国警察部队服役，他对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感到厌恶。被派在英国报导工人阶级的工作经历帮助他转向社会主义。即便如此，在他去世后的几十年里，政治右翼仍根据奥威尔的另一次意识形态转变称他为同党，这次转变是由他在西班牙的经历引发的。

1936 年，他前往西班牙参加左翼运动，捍卫“人民阵线”政府，抵抗弗朗西斯科·佛朗哥（Francisco Franco）领导的法西斯支持的势力。这可以说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一次残酷彩排。对奥威尔来说，这场战争有两重戏剧性：他颈部中枪，差点丧命；然后，苏联支持的政府军对奥威尔参与的民兵发起了猛烈的攻击，包括宣传丑化和抓入监狱，指控他们暗中支持佛朗哥。奥威尔逃离了西班牙和共产党。

这使他与英国的左翼同僚截然不同。他很难找到出版商出版他的关于西班牙的书《向加泰罗尼亚致敬》，因为书中对反佛朗哥力量进行了黑暗的描绘，而反佛朗哥力量当时在英国左翼中很流行。1939 年纳粹与苏联签署互不侵犯条约后，他确信英国需要加入反法西斯战争，因此他也与英国左翼的和平主义盟友决裂。二战期间，莫斯科与西方结盟对抗德国，奥威尔在写《动物农场》时，再次难以找到愿意出版他对俄国革命的恶质进行剖析的出版商。

英国广播公司伦敦总部外的奥威尔雕像上刻着他的名言“如果自由有任何意义，那就是有权告诉人们他们不想听到的话。”他确实这么做了。他嘲讽资本主义——他称百万富翁为“有钱的猪”——但也瞄准了他的社会主义同僚。他的书基于对英国煤炭产区工人阶级的报道，书中分析了社会主义者如何脱离普通工人——这与当今民主党内部的一场辩论如出一辙。他写道，对许多社会主义者来说，这场运动“意味着一系列改革，‘我们’这些聪明人将把这些改革强加给‘他们’这些下层阶级。”

然后他又引申发挥道：“有时人们会觉得，‘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这两个词本身就具有磁力，吸引着英国的每一个果汁饮用者、裸体主义者、穿凉鞋的人、嗜性狂、贵格会教徒（Quaker）、‘自然疗法’江湖郎中、和平主义者和女权主义者。” 对他政治同志的这种指责反映了林斯基所说的奥威尔的“自由主义内心和保守主义气质 ”，几十年来，这种结合让左翼和右翼人士都相信，他（如果活到今日）可能会朝着他们的方向发展。

虽然他从未访问过美国，但他独立、适应性强的观点助长了美国版的客厅游戏 WWOT？——奥威尔会怎么想（What Would Orwell Think）？

1969 年，作家兼知识分子玛丽·麦卡锡 (Mary McCarthy) 推测奥威尔是否会和她以及其他人站在一起反对越南战争。 “我能听到他愤怒地争辩说，反对在越南作战的美国人，无论他们（应该在说美国军人，译注）有什么缺点，都是‘客观上’支持极权主义。 ” 考虑到他去世二十年后的动荡局面，麦卡锡在关于他的文章的结尾大胆地推测道：“如果他还活着，他可能在荒岛上过得最开心，而他的死对他来说可能是一种祝福。”这话出自一个和平主义者之口？真是奥威尔式的言论！

 ‘“真实”这个事情是存在的’

川普总统签署的第一项行政命令——就在他宣誓就职第二任期的几个小时后——名为“终止联邦政府武器化”。该命令写道：“前任政府和全国各地的盟友史无前例地将检察权武器化，以颠覆民主进程。因此，这项命令规定了一项程序，以确保对前任政府将联邦政府武器化以对抗美国人民的行为追究责任。”显然，这个行政命令首先让人想到了一个美国人，那就是总统本人。

川普毫不掩饰地承认，他的四项刑事起诉、34 项重罪定罪和陪审团对他性虐待和诽谤一名妇女的裁决，以及他的两次弹劾，让许多检察官在他的仇恨中占据了特殊地位。他的如上行政命令并没有结束武器化，更像是他承诺报复的开始。随后，几乎每天都有针对律师、官员或其他被认为与总统敌对的人的行动。那些被视为敌人的人的政府安全许可和保护被取消。律师事务所被禁止为政府提供服务。职业检察官和执法人员被解雇。

3 月 14 日，他在司法部发表演讲时愤怒地发誓要报仇，而司法部长期以来的传统和政策一直是运行要独立于白宫。司法部现在由三名曾为川普刑事和弹劾辩护团队服务的律师领导。在演讲中，司法部长帕姆·邦迪（Pam Bondi）称川普是“我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并特意的表示司法部“按照唐纳德·川普的指示”运作。

如果这就是“结束联邦政府武器化”的意思，那么它确实类似于《1984》中神话般的“大洋国”的“颠倒乾坤”教义。他写道：“即使是管理我们的四个部委的名称也表现出一种厚颜无耻，故意颠倒事实。和平部关心战争，真理部关心谎言，仁爱部关心酷刑，富足部关心饥饿。”人们可以想象，总统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翻烂了的《1984》，旁边还有《2025计划》和《交易的艺术》。

也是在他第二任期的第一天，川普签署了一项名为“恢复言论自由和终止联邦审查”的命令。该命令开头写道：“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是我们共和国成功的关键修正案，它规定了美国人民在公共场合不受政府干预地自由发表言论的权利。”

这种对言论自由的强有力辩护一直不受到挑战的延续到就职日下午，新的行政命令引发了大规模网站清理，删除了可能与多样性、公平和包容或跨性别问题有关的词语和表达。最终，数百个单词消失了。 （“毁灭语言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温斯顿·史密斯在真理部 (Ministry of Truth) 的同事滔滔不绝地说道。）这一切都发生在川普威胁要削减对允许不明确的“非法抗议”的大学的资助之前，或者哥伦比亚大学的一名学生活动家因为政府所说的支持恐怖主义的抗议而被捕并受到驱逐出境的威胁之前，或者总统禁止美联社进入椭圆形办公室进行新闻采访，因为美联社没有用他选择的名字称呼某片水域之前。

言语上的恶作剧已经蔓延开来。在五角大楼，赫格塞斯将布拉格堡（Fort Bragg）恢复了原来的名字，但坚称它不是为了纪念南方邦联将军（Braxton Bragg），而是为了纪念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二战步兵，罗兰·L·布拉格二等兵（Pvt. Roland L. Bragg）。（我想到的一句话不是奥威尔的，而是另一位击败南方邦联的优秀作家亚伯拉罕·林肯说的：“你不可能一直欺骗所有人。”）

争夺奥威尔式言论自由制高点的斗争已经变成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我们生活在一个右翼真正相信‘觉醒的左翼’通过倡导跨性别权利和批判性种族理论改写现实的世界， ”美国大学历史学教授、《奥威尔的幽灵》一书的作者劳拉·比尔斯（Laura Beers）说。她说，左派认为川普政府是“奥威尔式的逆向乌托邦现实”，因为“客观现实已越来越不重要，真理和法律似乎就是川普宣称的那样 ”。

但比尔斯指出，“感受到社会压力而‘觉醒’与国家强制压制其不认同的言论或惩罚性地取消其不认同的机构的资金之间存在巨大差异。”

她说，奥威尔重视言论自由，但他更重视“真实言论”。他在二战期间的一篇名为《回顾西班牙战争》的文章中指出，德国极权主义的核心是否认“存在‘真相’ ”。

“这种思路隐含的目标是一个噩梦般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领导者或一些统治集团不仅控制着未来，还控制着过去。如果领导者对某件事说‘它从未发生过’——那么，它从未发生过。如果他说二加二等于五——那么，二加二等于五。这种前景比炸弹更让我害怕——而且根据我们过去几年的经历，这并不是一句轻率的话。”（经历了西班牙战争的奥威尔经历了真正的炸弹，译注）

在《1984》中，终极权力是定义真相的权力。现在依然如此。简单的算术没有改变。但气候变化的科学共识已经消失。根据法令，世上有有两种性别，而且只有两种性别。不利的新闻报道是“腐败和非法的 ”。1 月 6 日的暴乱者被“无情地起诉 ”。

在华盛顿，人们举行游行，要求通过法令、威胁、羞辱和尚未检验的法律理论来扩大“行政权力”——总统的权力。这位在 2020 年与真相作斗争试图继续执政的人，正在被支持者吹捧为该违抗宪法作第三任期的总统。正如党的执法者在《1984》中对被打倒并放弃抵抗的温斯顿·史密斯说的那样：“我们知道，没有人会为了放弃权力而夺取权力。权力不是手段；它是目的。”

译注：很长，希望朋友们不要累着。A“Full Day”before the “Fool’s Day”，^_^。